九幽中文网 > 一剑霜寒 > 130、圆圆姑娘

130、圆圆姑娘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九幽中文网 www.jyzw.net,最快更新一剑霜寒最新章节!

    来人蒙面黑衣,一大半脸都隐没在阴影中,手中握有一枚精巧的钥匙,恰能解开缠缚住玉英手脚的钢链。

    “走!”

    所有守卫都被打晕了,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方才被前来交接换岗的同门发现。

    牢门大开着,人犯早已不知所踪。大弟子赶忙去向江凌飞报告,整座山庄都被煮沸了,火把蜿蜒成一条巨龙,将漆黑的天幕也点燃了半边。

    云倚风自梦中惊醒,半撑着坐起来:“出了什么事?”

    “似乎是在抓人。”季燕然用被子裹住他,“你好好歇着,我出去看看。”

    外头的人声都赶上山呼海啸了,哪里还能“好好歇着”,云倚风拖着酸痛的身体穿好衣服,暗暗叫了一声苦。最近劳心劳力又奔波,两人难得有心情做一回风月快活事,结果胡闹完刚歇下没多久,就又要爬起来帮忙抓贼——着实遭罪。

    “没事吧?”季燕然用掌心托住他的后腰。

    “没事。”云倚风清清嗓子,加快脚步走到江凌飞面前,“江大哥,出了什么事?”

    江凌飞无奈道:“玉英被人劫走了,正在全山庄搜查。”

    “”

    幽深曲折的牢狱、戒备森严的守卫、还有以精钢铸成的枷锁,如此三样加起来,玉英还能被顺利劫走,若说没有内奸,那简直太说不过去了。

    季燕然也是头疼,他自然不可能当真“唯江凌飞是问”,但当初之所以把人放在江家而非丹枫城府衙,就是看中此处更加安全、也更加方便,谁曾想,还真就出了事。

    江家已经被彻底封锁,但从夜半找到翌日傍晚,寸寸地皮都翻过了,也未能找到玉英的踪影。丹枫城四侧城门亦是紧闭,官府也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另更有十六支飞骑出城追逃,但究竟能不能找到——说实话,就连云倚风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

    以上麻烦是归属朝廷的,而对于江家来说,一等一的要事除了协助季燕然追逃,还有另外一桩,便是找出内奸,否则这样的事情还不知要上演多少回。谁能忍受脖子上天天悬着一把刀睡觉?于是诸位堂主纷纷聚于烟月纱中,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请江凌飞尽快找出此人,以正门风。

    小丫鬟没见过这种大世面,进来奉茶时战战兢兢,险些打翻了茶壶。

    江凌飞不悦道:“怎么是你,圆圆呢?”

    “回掌门,月姐姐她身子不舒服,一直没有出门。”小丫鬟道,“许是许是昨晚染了风寒吧。”

    在江家内部,人人皆道江凌飞与月圆圆关系匪浅,将来那小丫头怕是要一步登天的。因此此时一听丫鬟说她不舒服,便都识趣道:“那我等先回去了,掌门还是去看看月姑娘吧,最近天寒,估摸是染了风寒。”

    江凌飞正嫌这帮人闹心呢,正好能有个借口寻清静,他独自去了月圆圆的住处,敲了半天门,方才有人来开。

    “少爷不是,掌门。”

    “你喜欢叫我少爷,就继续少爷吧,我原也不怎么想当这个掌门。”江凌飞笑笑,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温度,“怎么一整天都待在房中,身子不舒服,找大夫来看过了吗?”

    他声音温和,眼里的光也温柔,月圆圆错开视线,道:“我想休息了。”

    说罢,也不顾江凌飞还要问话,反手就关上了门。

    “砰”一声,险些撞扁了江三少的鼻子。

    另一头,季燕然与云倚风还在逐一询问昨夜守卫。这群弟子也是倒霉,中了劫囚者的毒针,一个个口眼歪斜麻痹,说两句话就口水直喷,梅竹松检查过后,说至少得养上三个月,方能慢慢恢复,是西南那头的毒物。

    “命能保住,已是万幸。”云倚风道,“按照玉英供述中,她与谢含烟对江家诸事的了解程度,这眼线怕是养了不少时间。”

    由于没有一个守卫看清劫囚者的脸,所以江凌飞索性下令,家中人人都要说出自己当晚在做什么,并且需得有人作证。

    这样一来,当值的、喝酒的、甚至偷偷摸摸聚集在一起赌钱的,便成了首先获得清白的人。再往后,生病的、怀孕的、年龄太幼太老的,也纷纷脱离了嫌疑,还有睡在通铺上的下人,也皆能找到人证。反而是一群有地位的管家,既不像堂主少爷们有人护院,也不像其余人都睡在一个杂院中,单独的院落一落锁,里头的人究竟有没有趁黑溜出去,这谁能说得清?

    于是就是这么一群人,被拉到了江凌飞面前。

    好端端地过着富贵日子呢,突然就成了“内奸”,众人都莫名其妙、也惊慌得很,七嘴八舌替自己辩解,说一入夜就睡了,直到后半夜才被吵醒,什么都不知道。

    “睡觉啊,有证据吗?”云倚风随口问。

    人群中有个缺根筋的二愣子,觉得你这问题不是为难人吗?要是有证据,我还能被带到这里来?于是嗓门也大了几分:“云门主不也在睡觉吗?还有王爷与掌门,谁家睡觉不是关着门自己睡,难不成还要开门供人欣赏?”

    江凌飞纳闷:“你是谁啊?”

    “掌门,掌门勿怪。”说话的人是西院管家阿椎,他赶忙将儿子拉到身后,跪地道,“小三子他儿时发烧,往后就时常犯迷糊,不是有意出言冒犯。”

    阿椎的媳妇也慌忙道:“是啊,掌门,小三子他不是坏人,他也没那本事啊。不过、不过我昨晚的确见到过一个有些可疑的人。”

    “谁?”

    “就是月姑娘。”

    此言一出,云倚风与季燕然都微微一愣,江凌飞眉头紧锁:“说清楚。”

    阿椎媳妇说,昨晚自己一家三口人,的确是入夜就睡了,直到外头闹哄哄地开始搜人了,才被吵醒。因阿椎是西院大管家,自己便也出门去帮相公做事,结果就见月圆圆急匆匆穿过林子,跑回了住处。

    “今早管家问话时,我特意打听了一下,月姑娘却说她身子不舒服,一整夜都躺着。”阿椎媳妇道,“但我确实看见她了,三更半夜,穿着水红的衫子,绝不会出错。”

    她说得信誓旦旦,现场也安静一片,人人都在心里想,敢情这大张旗鼓地搜了半天,搞得家中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内奸却是掌门自己的人?

    云倚风试探:“江大哥。”

    “去将人带来。”江凌飞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态度好一些,别把她吓到。”

    弟子答应一声,暗道这关系果然不一般啊,都这种时候了,还担心会把人吓到,啧。

    月圆圆很快就被带到厅中,依旧穿着那身红衫子,模样有些憔悴:“掌门。”

    “昨晚去哪儿了?”江凌飞看着她。

    月圆圆答曰:“在房中,哪儿都没去。”

    “掌门。”阿椎媳妇在旁急道,“我确实看到月姑娘了,不会出错的!”

    月圆圆脸色一白,没再说话。

    “我也看到月姐姐了。”又有一个小丫头,怯生生道,“那阵天已经黑透了,月姐姐却要出门,在院中碰到后还聊了两句,说是要去给掌门送芙蓉糕。”然后没过多久,家中就出事了。

    桩桩证据皆指向月圆圆,而她本人也未辩解,只一直低着头不肯说话。便有堂主提议,不如将这丫头送往洪堂,好好审问,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江凌飞冷冷一眼扫过去,震得对方不敢再言。又放软语调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只管说出实情,我不会怪你。”

    云倚风也劝:“圆圆姑娘,这只是按例问询,你只消说出昨晚为何要出门,便能自证清白,我们才好继续往下追查真凶。此事非同小可,关乎朝廷叛党,胡闹不得。”

    月圆圆握着拳头,一双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眼睛,此时却变得通红,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咬牙道:“对,就是我!”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江凌飞手指狠狠一错,将那白瓷茶盏捏得粉碎。

    云倚风吃惊:“真的是你?”

    “我是有苦衷的。”月圆圆并未理他,只是看着江凌飞,低声问道,“掌门,你会杀了我吗?”

    且不说叛党不叛党了,光是“内奸”这一条罪名,放在哪个门派都是重罪。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前任掌门之所以离奇遇袭,是不是也是月圆圆从中搞鬼,堂下乱哄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江凌飞听得烦躁,单手狠狠拍裂身侧木桌。

    巨响之后,众人噤若寒蝉,一片寂静。

    “将人带回住处,好生看押。”江凌飞拂袖出门,“我会亲自审问。”

    包庇之意就差明晃晃写在脸上。

    众人自不敢反驳,却都免不了嘀咕,自古就有红颜祸水的说法,但那也得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妖姬,这一个圆脸盘子的喜庆丫头,何时竟也有了迷惑人心的本事?西南,西南啊可别是对掌门下了什么咒术。

    挂着浅粉帷帐的卧房里,窗台上摆着几盆小花。

    月圆圆坐在床边,正在低头抹泪。

    江凌飞看着她:“为何要这么做?”

    月圆圆却问:“掌门会杀了我吗?”

    “掌门会。”江凌飞叹气,“你的三少爷不会。”

    他递过去一块帕子:“告诉我理由。”

    季燕然与云倚风在院外等了许久,江凌飞方才出来。

    “怎么样?”

    “只说自己有苦衷,才会带着对方前往监牢,别的一概不肯说,问急了便哭。”江凌飞道,“我相信她并非有意为之,也不想太过为难。”

    云倚风提议:“不如我去试试?”

    “再过几天吧。”江凌飞道,“内情是肯定有的,但她现在已经被吓坏了,也问不出什么。不过据她的供述,对方怕是早就出了丹枫城。”

    光线昏暗的山洞,有人正在仔细将生过火的痕迹掩埋。

    玉英已换了身衣服,道:“姐姐果真料事如神。”

    在她对面坐着一玄衣妇人,脸上贴着蜡黄面具,身形佝偻,怎么看都是一个寻常乡野病妇,断不会有人将她与名动王城的丞相千金谢含烟联系在一起。

    但面容虽改,缜密心思却不输当年,与卢广原朝夕相处时读过的那些兵书,全部融进了她的血液里。旁人是狡兔三窟,她便足足有三十窟。猜到季云二人不会轻易被骗,便与玉英定下计谋,暗中派人在外守着——若季燕然与云倚风离开孔家后,并未出城,而是消失无踪,便有可能是事情败露,此二人仍在不远处盯梢,那么就会请孔家对面的茶棚老板娘换上红裙,以提醒玉英实行新的计划,不必再来与自己相见,而是径直出城,将计就计被季燕然抓获。

    自然了,那些“一五一十”的供述,也是事先商议好的,至于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谢含烟道:“就要看那位萧王殿下,究竟有没有本事能分辨清楚了。”

    “那我们现在要回西南吗?”玉英又问。

    “你且带人先回去吧。”谢含烟看着远处,轻轻道,“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江凌晨也听说了月圆圆一事,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那一天到晚笑眯眯的水红裙子姐姐?这就算五叔是内奸,也比月圆圆是内奸要可信许多啊!

    云倚风手中端着一盘果脯,提醒:“若被五爷听到,九少爷怕是要跪祠堂了。”

    “五叔现在才顾不上我呢,他装病都快变真病了。”江凌晨拉着他坐在台阶上,“不过话说回来,我是真觉得他有问题。喏,你看啊,叔父走火入魔时,门外护卫可都是苍松堂的人,偏就是因为太明显了,结果反倒没人怀疑。”

    “江大哥已经在查了。”云倚风道,“而且他最近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去招惹。”

    一群堂主坛主各种主,轮番求见掌门,要求彻查老掌门遇袭一事,并且人人都将矛头指向月圆圆,这其中有当真担心江家安危的,也有看不惯江凌飞色迷心窍的——而且那算哪门子的色?怎么还就是舍不得了。

    “三哥说要亲自查,可也没查出什么啊,也难怪各位叔叔伯伯都不忿。”江凌晨被果干酸得直皱眉,“再这么下去,怕是掌门威信也会受损,你与王爷若有空,还是多劝劝他吧。”

    十五岁少年都能明白的道理,江凌飞自然也懂。但想彻底堵住众人的嘴,仅靠掌门之位显然不够,须得尽快找到谋害江南斗的真凶。于是整座江家山庄的气氛,便再度黑云压顶起来,像是又恢复了老掌门刚刚遇害的那段日子。

    而这其中最慌乱的,自然当属江南震与他的苍松堂。

    江南斗为何会遇害,江凌旭又为何会偏偏选在那日进山去私会于绵绵,这中间的缘由,他可是再清楚不过。只是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辛辛苦苦铺成的路,不仅没有通往掌门的位置,反而冷不丁就出现了一个深深陷阱,将自己困入其中,爬也爬不起来。

    城外山林,风飒飒吹过耳畔。

    子夜时分。

    这回江南震等了许久,黑衣人才姗姗来迟。

    “江五爷怎么今日找我?”

    “凌飞正在查大哥遇害一事,估计很快就要来苍松堂了。”

    “下药的人,五爷已经亲手处理干净了,而偷袭之人,他们可没本事抓到。江凌飞要查也是无凭无据,五爷慌什么?”

    “话虽如此,但我总是担心。”江南震眉头紧锁,“按照凌飞的脾气,怕是一年三年,都终要找出幕后真凶。”

    黑衣人啧啧:“看来此事一天不解决,五爷就一天不能安稳了。”

    又提议,既如此,那不如想个法子,彻底除去江凌寺,再制造出畏罪自杀的假象,反正他与黎青海素来交好,已经暗中害过一次江南斗,这锅交给他来背,也不算冤枉。

    江南震却被他这番话噎得胸闷:“都这种时候了,你竟还想着要继续杀人?”

    “否则呢?”黑衣人反问,“江五爷若找不到活人顶罪,就只能寻个死人推在前头。现在有理由、有能力动手的,除了江凌寺,莫非还能再找出第二个人?”

    这话粗听上去虽有几分道理,但江家四少爷不是街边阿猫阿狗,现在又全无谋划,若轻易动手,只怕是自讨苦吃。江南震心中烦乱,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却也为时已晚,只有长叹一声,转身回了江家。

    黑衣人冷嗤一声,身形一闪,也隐没在了重重夜色中。

    江家,苍松堂。

    火把正熊熊燃烧着,院中像是站了很多人,却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只有跳动的影子,在地上不断变化拉伸。

    江南震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他放慢脚步,犹豫踟蹰着,几乎想要掉头走人了。

    江凌飞坐在椅上,手中漫不经心晃着茶盏:“三更半夜的,五叔这是去哪儿了?”

    “睡不着,出去走走。”江南震佯装镇定,“怎么,有事?”

    “白天才看过三四**夫,说是床都起不来,晚上怎么就冒着秋风寒雨出去走路了,五叔也不怕婶婶担心。”江凌飞将茶盏随手丢在桌上,“咣当”溅起一片水花,沉声道,“带上来吧。”

    江南震面上虽不动声色,手心却已沁出一层薄汗。五名苍松堂的弟子被五花大绑拖了上来,皆是当日守卫,显然已经受过一轮刑,满身是血狼狈未定,磕头嚎道:“掌门恕罪,我们我们确实不知老掌门遇害一事,只是那天下午,五爷曾派富森送来包子与卤肉,大家便去阴凉处吃了两口,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江南震强辩:“苍松堂的弟子又不是铁人,吃喝拉撒也有错吗?”

    “没错,但偏偏富森在送完吃食后没多久,就夜半突发心梗,走了。”江凌飞道,“五叔谋划的好啊,一个人证都没留下,这本该是一轮无头案,好巧不巧,富森却留下了一封书信。”他指间夹着薄薄一张纸,“详细写下了所有罪行,怕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自己无缘无故死了,白白成为他人的替罪羊。”

    江南震厉声道:“不可能!”

    “富森身亡后,想来五叔已经派人,将他的房间仔细搜过一遍,却还是漏了这封书信。”江凌飞笑笑,“今日幸亏有云门主亲自出马,才会在夹缝中找到。”

    云倚风负手站在一旁,面色淡定,如一捧飘忽世外的悠闲大白云,谬赞了,谬赞了。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书信,是凭空捏造出来,讹人的。

    现在看来似乎还挺好用。

    “五叔。”江凌飞走到他身旁,微微俯身低语,“你知我向来不喜欢对自己人动手,要是不想尝尽洪堂酷刑的滋味,还是趁早招了吧。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若五叔依旧咬死了不承认,那恐怕这苍松堂里的每一个人,除老弱妇孺外,往后都不会有轻松日子过。”

    “你已如愿当上掌门,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江南震咬牙切齿。

    “我从未想过要对谁赶尽杀绝,只是五叔未免嚣张过了头。”江凌飞冷声道,“谋害叔父,诬陷大哥,桩桩件件皆是本门大忌,本该废去武功,终身关押于水牢中,但念及五叔曾为王爷找到过血灵芝,我便从轻发落,从今日起,苍松堂事务交由七叔打理,我会另择住处,供五叔与婶婶二人安度晚年。”

    江南震听得眼前发黑,血气上涌,原想出言辩驳,却觉得一股咸腥涌上喉头,竟是直直向后晕了过去。

    周围一片惊呼嘈杂。

    再醒来时,已是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气味。

    这是哪里,他辨不清,也不想辨,总归逃不过某处监牢。

    “江五爷,你醒了。”桌边有人站起来。江南震也是此时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两个人。

    “你们来做什么?”他满怀敌意地问。

    “来将整件事情审清楚。”云倚风替他倒了一盏茶,“江大哥还有其它事情要忙,便把五爷交给了风雨门。”

    江南震闭目,语调漠然:“我没什么好说的。”

    “五爷最好想清楚。”云倚风并未在意他的坏态度,反而好心提醒,“倘若我与王爷审不出什么,那江大哥就有可能将五爷交给家中其余堂主。我听说近些年来,五爷一直忙于在各门派间游走,拉拢外部势力,与家中亲朋关系并不十分亲近吧?”

    那么旁人会不会逮着这个机会,公报私仇啊,就难说了。

    毕竟人心嘛,还是有颇多阴暗角落的,尤其这种世家大族,表面光鲜、内里乌黑的人多了去。

    江南震显然也深知这一点,他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片刻后,终是颤声承认:“大哥遭人伏击,的确是我所为。”

    云倚风心想,这就对了,我猜也是你。

    据江南震供述,他是在约莫一年前,遇到那位黑衣人的。

    当时苍松堂众人正在山中猎鸟,却见一人正昏迷于树下,腿上有毒蛇咬伤的痕迹。

    夏日的丹枫山,毒蛇毒虫不算少,所以江家弟子出门都随身带药,自不会见死不救。黑衣人苏醒后,对江南震千恩万谢,自称是杜鹃城一家琴行的老板,此番是为了北上寻访名琴。江南震恰也是爱琴之人,便与他多聊了两句,谁知这一聊,竟然还聊出了几分莫逆之感,颇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意思。

    再后来,江南震逐渐觉察出对方不一般,便追问他的真实身份,那琴师这才承认,说自己是卢将军旧部,昔日的玄翼铁甲。

    云倚风闻言微微惊讶,卢将军旧部?

    当时江南震也被吓了一跳,对方继续道:“在最后一战时,我因染了重病,不得不暂歇月牙城,一躺就是大半年,也是因此才保住性命。”

    冷不丁冒出这一重身份,江南震当时便后悔了,卢家、谢家,他是断断不愿再沾染的,恨不能彻底割个干净,只是还未等他表明态度,对方却继续道:“五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里有个法子,能助五爷夺得掌门之位。”

    云倚风道:“所以你们便暗中谋划,先以美色|诱走大少爷,又出手重伤老掌门?”

    江南震懊悔道:“我那时鬼迷心窍,见对方武功高强,又精通易容术与洗髓术,便被他说动了。”

    洗髓术是歪门邪术,专模仿他人的武功,内力虽不同,外形却能学个十成十相似。曾经在江湖中盛行过一段时间,大多被用来栽赃嫁祸,将武林搅得鸡犬不宁,当时的盟主便下令封杀,谁若私下研习,与邪功同罪,这才销声匿迹。

    往后的计划也的确进行得很顺利,江南斗走火入魔一病不起,家中人人都在怀疑江凌旭,眼看着大事将成,却又凭空冒出了一个与黎青海勾结的江凌寺。

    云倚风问:“四少爷这件事,也是那琴师探到的吗?”

    江南震点头:“是,除此之外,金丰城账本也是他交给我的,还有血灵芝,亦为对方寻得。”

    云倚风单手支撑着腮帮子,暗自叹一口气,当初你还发誓,说是误打误撞跌入山中才找到的血灵芝,更说若有一句虚言,甘愿千刀万剐。现在却说变就变,可见这江湖中人赌咒发誓啊,当真半分也信不得,比吃饭喝水还要稀松平常。

    江南震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方才将那“卢将军旧部”的事情交代清楚,包括对方昨夜轻描淡写那一句,要自己杀了江凌寺,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死人头上——与前期每一步都要精心谋划相比,简直草率得像是换了个人。

    房子里太闷,云倚风坐在院中透气。

    季燕然问:“你怎么看?”

    云倚风犹豫片刻,问:“那琴师会不会就是乔装后的谢含烟?或者说,至少也是她一伙的人。”否则这一个又一个幕后主使,皆与卢将军有关,未免太巧合了些。

    谢含烟的目的,一直是很明确的,要替心上人报仇,将李家的江山搅个天翻地覆。

    而江南震背后那“黑衣琴师”,目的则像是要把江家搅个天翻地覆,至少就目前来看,江家稍微有些本事的江南斗、江南震、江凌旭,三人皆已如西山日暮,剩下一个江凌寺,也像惊弓之鸟一般,倘若将来查明他联手黎青海、暗害江南斗一事为真,那么在江家这许多人里,可就真的只剩下一个江凌飞了。

    云倚风道:“到那时,对方再设计除去江大哥,这偌大一个家,就真成了一盘散沙,也算达到了给弟弟报仇的目的。”

    季燕然道:“但江南震并不承认谢勤之事与自己有关。”

    如他所言为真,当年谢勤只是路过丹枫城,连江家的门都没有进,就被朝廷派来的大军抓走了——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至于什么西南绣娘,倒是的确有些印象,一主一仆开出天价来绣百寿图,绣到一半,却自称生了病,匆匆忙忙连夜离开了江家,与骗子有何区别?所以一直记到现在。

    云倚风委婉地问:“那名婢女,据说对江五爷嗯?”

    江南震没听明白,疑惑地与他对视,你这“嗯”是什么意思?

    云倚风:“”

    算了,当我没说。

    院中阳光暖暖的,云倚风问:“还能查到当年是谁率军将谢勤带走的吗?”

    “我问问看吧。”季燕然扶着他站起来,“这一摊烂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是头都要炸。”

    “其实圆圆姑娘若肯交代,事情便会容易许多,可惜江大哥一直不许我们插手。”云倚风道,“不如再去试试,嗯?”

    “凌飞一直将她视为心腹,关系十分亲近,骤然闹出这种事,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季燕然与他往外走,“我也信月姑娘并非心思歹毒之人,凌飞既然想自己处理,你还是多给他一点时间吧,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倘若清月出了事、星儿出了事,你也不想让外人插手,是不是?”

    这云倚风点头:“行,我听你的。”

    江凌飞还在忙着处理家事,两人便手牵手出门去吃晚饭。

    离开那乌烟瘴气的大山庄,心情也好了许多。云倚风在铺子里买了块红豆糕,热乎乎捧在手中:“怪不得江大哥死活都不愿意回来当掌门,这劳心劳力的,哪比得上王城逍遥快活。”

    “他终究是江家人,总不能眼看家族败落,自己却还在外头游手好闲。”季燕然道,“也就辛苦这几年吧,待家风肃清了,小一辈也长大了,便能将肩上的担子卸下,继续过他纨绔大少的逍遥日子。”

    两人正说着话呢,“小一辈”就从前面走过去了,江凌晨依旧一身白衣,头戴银冠,独有一份少年人的英姿勃发,身后带着数十名武师,倒也有几分模样——但也仅是外在模样了,内里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长大。

    云倚风叹一口气,看着少年背影,生生多出几分老父亲的愁思。

    季燕然被他逗笑,也未去大酒楼,只寻了个僻静的河边小馆,点一份铜锅煮肉,二两小酒,与他在这秋末的最后一场细雨中,吃了顿有滋有味的家常饭菜。

    雨丝沙沙打在篷布上,店主人早已识趣地去了内室,只留下两位客人,坐在屋檐下相互依偎着听雨,头顶两串红灯笼晃啊晃啊,晃出一片氤氲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季燕然问:“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云倚风懒洋洋闭起眼睛,“吃撑了。”

    季燕然笑,伸手揽着他,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真想身后这处茅屋,就是我们的家。”自己已经解甲归田,而他也不是风雨门门主,就是两个普通的人,过着普通的日子,听一会儿雨,就回去睡了。

    “那不行。”夜风有些凉,云倚风缩进他怀中,“这茅草房四处漏风,我才不过苦日子。”

    季燕然收紧双臂:“嗯。”

    反正家中钱财都归你管,将来要过什么日子,你说了算。

    过了一会,云倚风突然感慨:“此时风雨潇潇,若再有一壶酒,一张琴,就更好了。”

    季燕然收回思绪,将他打横抱起来:“回家。”

    “回家弹琴吗?”

    “江家正乱着呢,弹什么琴,不准弹。”

    “”

    嗨呀。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200个红包=3=!

本站推荐:首长红人默读国民老公带回家惹火999次:乔爷,坏![综]金木重生邪王追妻:废材逆天小姐一号红人豪婿斗罗大陆续集之史莱克七怪成神之路蓝峰狂龙

一剑霜寒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九幽中文网只为原作者语笑阑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语笑阑珊并收藏一剑霜寒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