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二至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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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边陪了萧盏三天三夜,也是这样,舀起一勺粥,吹凉,哄她喝下。那些如昙花般美好而又遥远的记忆……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也许没了萧盏,萧玉会更开心,再没有人抢他的王位。“盏儿,哥哥会疼你一辈子。”“谁敢欺负我们盏儿,哥哥绝饶不了她。”“盏儿为什么绷着脸,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做主。”“……”“盏儿,相信我好吗?”为什么又突然想到他。“请相信我。”“相信我。”“信我……”“我不相信你。”萧盏慌乱地说,碰掉了瑞钰端着的碗。“郡主。”瑞钰用力掐萧盏的手。手背传来痛感。萧盏眼前模糊的影像清晰起来,瑞钰写满关切的脸。“瑞钰……我刚才……”“郡主没事儿就好。”两行清泪滑落。“郡主怎么哭了?”萧盏努力想笑,可泪却似初春融雪化成的溪水,流呀流,怎么也止不住。“都是瑞钰不好。郡主,是不是慧仁米粥不合您的胃口,我这就着他们去换。”像房檐滴滴答答滚落的雨链,泪从腮边降到藕色绸衣上,染出一片深深浅浅。“是不是屋里空气太闷了,瑞钰这就开窗去。”瑞钰说着走向窗边。“瑞钰……”萧盏叫住了瑞钰。“郡主……”“不用了,我想自己呆一会儿。这碎镜子碎碗就先搁这儿吧。想你近来为了照顾我也没怎么休息,你先退下歇会儿吧。有事我自然会叫你,”萧盏顿了顿又补充道,“瑞钰,谢谢你。”“郡主不用对瑞钰言谢,伺候好郡主是瑞钰的本分。”瑞钰很是受宠若惊。瑞钰一出房门,萧盏即起身。萧盏蹑手蹑脚地挪步到门畔,屏息倾听。院子里有两个打扫的丫头。树上,屋顶,墙外皆没有暗藏的高手。萧盏更是放心不下:白熙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儿?萧盏拾起镜子碎片,不过普通的铜镜。手指微微用力,白皙的指尖被碎片锐角扎出血红。仔细嗅嗅,没有毒。再一看,镜中映着的还是那个秀丽的北域女子。巫蛊之术,绝对是巫蛊之术。白熙,上次用毒被我识破了,这次就改用巫蛊之术。淌在地上的慧仁米粥没有毒。那毒一定是下在昏迷时喂给我的药里。想要错乱我的神经,混淆我的心智。白熙,既然我没能死,那就不妨跟你斗斗。免得你欺萧盏是个为情所困的浅薄女子。第二卷·第三章萧盏打开抽屉,镂空墨玉芙蓉佩,翡翠双面蝴蝶钗,鎏金点翠花篮耳坠,凤舞镯,件件精美绝伦,价值连城。不是新的,那这些珠宝首饰的主人是谁?抽屉尽头簪花银步摇压着张素笺。流水无心亦无情。“流水无心亦无情。”萧盏读道。字迹若扶风弱柳笔触稍有缭乱,笺面略有凹凸似曾被泪沾湿,一看便知是一女子在伤心绝望中所写。不过又是个痴心错付的可怜人。萧盏将素笺原封不动地放回抽屉中。梳妆台右侧是个红木铜环的立柜。柜子上层堆着字画笔砚,下层是衣裳锦缎。萧盏取出一卷未装俵的画。正要展开。一双臂膀环过肩。“陌辰。”暖暖的气息萦绕在耳边。居然可以如此无声无息地步入房间而不为人知,此人的轻功登峰造极。他认错人了。萧盏手中还拿着画,不敢轻举妄动。“陌辰,跟我走好不好?”竟有些恳求的意味。萧盏不作声。“陌辰,陌辰,陌辰……”低语喃喃,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刻入心底。萧盏飞快地思考着如何出手才能在三招之内将此人制服。刹那间,萧盏并指成剑直插那个人的咽喉,那个人一惊,却在一瞬间捏住了萧盏的手。大病初愈,力道竟是如此不济。萧盏暗自认输。“你是如此讨厌我么?”那个人握住萧盏肩,一把将萧盏的脸翻转到面前。糟了。剑眉星目,亦幻亦邪的目光笼在萧盏目瞪口僵的脸上。“陌辰,你到底在留恋什么?”陌辰?是在叫我吗?这个人疯了,或者,仍是白熙布下的局。一想到此,萧盏即刻恢复坦然。“陌辰,我们去塞外。我会让你幸福的,相信我。”相信我,又是相信我。真是好笑。萧盏情不自禁地大笑,笑得歇斯底里。手中的画掉在了地上。卷起的画滑开。萧盏蹲下去想要捡起画——那个人也伸出手——七月流火,落英缤纷。白衣公子立在船头。清峻的面容,带着三分傲骨,七分霸气。“我总算是明白了。”那个人说,像避开毒物似的向后退了两步。说不出他是在冷笑,苦笑还是自嘲。“怎么会……”萧盏也呆了。“我以前怎么没想到。陌辰,你就要嫁给他了——大将军,你的意中人。可笑的是我居然还想带你走。我该祝福你,可是——”那个人的语气中突然有了些阴鸷,“我做不到。白熙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萧盏寒了脸色,怒道,“他能给我的,你也能给?如果我说我要的就是白熙的心呢,这你也能给?”“你……”那个人诧异地盯着萧盏。“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你觉得我要的是什么?金银珠宝?首饰地契?”萧盏字字带刺。“陌辰……”像溺水的人狠狠地抓着荡边的苇草。他真是白熙派来?为什么他的言语神情看起来那么地促使我去相信?“是啊,我就要如愿以偿的嫁给白熙了。”萧盏做作的遗憾地说。“陌辰,我后悔之前没有强行带你走。但是我不会认输,只要你一天没有嫁给白熙,我就不会放弃。你是我的。”“啪”那个人如冠玉的脸上显现出五只手指印。萧盏冷冷地清晰地说,“你听清楚:我不是玩物,不属于任何人。”那个人的嘴角勾起奇异的笑。萧盏抓起画——画中白熙温文尔雅——看也不看,直接撕成碎片。那个人看上去很是困惑。“少在我面前再演那些神情款款令人作呕的戏。”萧盏硬声说。那个人恢复了镇定自若,“陌辰,你是我的。只是我的。”萧盏也不再理睬那个人,径自将柜子里的字画一卷卷,一轴轴悉数拿出,堆在紫檀雕竹节纹长条案上。那个人略作犹豫,终于无奈地离开。第二卷·第四章薄草靡靡,浅水澹澹,斜柳依依,雾云蒙蒙,异样的气韵,同样素衣无暇的白熙。韵雅细致的画,浓郁缱绻的情。“盼透了深墙,念枯了秋水,盈得满心泪。”怎样隐忍的女子。萧盏禁不住轻叹一声。也不顾自己仍裹在柔软绵薄的晨衣中,萧盏赤足踩在屋顶青瓦上,像夜行的猫,顷刻间不见了踪迹。极浅极浅的粉色的影子飘过画京城高高低低的楼宇亭阁,止在冽蘅山深处的凛潭畔。记得初至画京城时就听过宫人们谈起凛潭,凛潭的水至寒至澈,是传说中北域王朝的贤人宋邴的清修之地。凛潭蒙在一片缥缈空灵的薄暮下,寒气袭人。萧盏毫不犹豫地跳入潭心。水面被刺开,波纹旋旋散开,似美人的倾城一笑,以甜甜的酒窝为起点蔓延蔓延。镜样澄澈平静的潭面再不见她的动静,他有些暗暗担心,却又顾忌着不肯轻易暴露自己。莲藕般的手挑破潭面的宁静,再一看,她已坐到半伸出水面的石上。单薄的晨衣紧贴着她的身躯,乌发搭在背后。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凉的气息,孑然若遗落人间的仙子。低头。水中映着的女子清瘦温婉,靡颜腻理,手如柔荑。萧盏竖起左手食指放在唇边,咬破。血珠滴入泛着寒气刀锋般的潭中。萧盏闭目调息,借助寒气一道道地运过筋脉。没有中毒的迹象。水中还是那个清瘦温婉的女子。萧盏的眼中仿佛盛着凛潭的水,迷蒙邈远,看不清情绪。依稀忆起北域王朝有个名为陌辰的郡主。难道……冥冥中的阴差阳错。萧盏释然,既然重生,便不能再为了什么人而践踏生命。我会好好地活。无论是萧盏,还是陌辰。拓国郡主萧盏已经为了白熙自尽了,我是陌辰。陌辰踏石跳回岸边。“你是谁?”他忍不住现身,出现在她面前。她笑,怎么又是你?“你不是陌辰。”他说。她还是笑,不承认亦不否定。“陌辰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轻功?”他似在说给他自己听。“你又凭什么以为了解陌辰?”她反问。他沉默。“我叫落翎。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许忘记。”他说,嘴角挂着奇异的笑。“好的,我暂时记下了。可是我不保证是否有一天会忘记。你凭什么要我一直记着你。”她说。好,他心里说,果然不是陌辰,陌辰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一把拉过她,伸手碰她的脸。她反手就要给他一巴掌。他捉住她的手。她怒视。你有着和陌辰一样的容颜,但是你不是陌辰。他放开了她。风过,竹林沙沙。她突然觉得冷了。落翎脱下外衣披到陌辰肩上。“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声落,已不见了他的身影。回到郡主府。陌辰还没来得及换下湿漉漉的衣裳,就听到瑞钰尖声道,“郡主,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不及陌辰回答,瑞钰急急地从柜子里取出干净衣裳帮着陌辰换上。“瑞钰,你可认识一个叫落翎的人?”“不认识,瑞钰不认识。”瑞钰决绝地否定,眼神有些慌乱。“那毒的药性也真厉害,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陌辰幽幽地说。“不太记得了。”瑞钰呢呢重复。宫娥侍臣们忙忙碌碌张灯结彩挂红缀彩,粉饰幸福。陌辰看得痴了,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身在落草斋。“郡主,宫里送来了您的喜服。您要不要试试。”瑞钰问,温柔含笑。若是碧喜丫头一定是兴冲冲地跑来,嚷嚷,“郡主,郡主,你看喜服,真是漂亮,你快试试看。”“郡主笑什么呢?还得再过十天。”瑞钰显然误会了。“十天……”是呀,再过十天她就要嫁给白熙,突然得让人觉得不真切。虽仿佛注定的事,但真正发生了,却又不敢相信。陌辰不知内心是喜是恨。为什么恨不起来?白熙,白熙,似乎熟悉,又遥远陌生。“我以前很爱他么?”陌辰淡淡地问。“您连这也不记得了?”瑞钰小心翼翼地说。“好像记得,又好像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瑞钰会意一笑,“郡主是在紧张呢。”“我服下的毒是幻生吧。”“是。”“很厉害的毒呢。”“郡主吉人天佑。听说中了幻生能幸存的人屈指可数。忘记了的前事郡主也许会很快就记起来的。”“也好。还得劳你说给我听。”浅红色的嫁衣,外披大红薄纱,束玉带,云袖飘飘,长裾摇摇。陌辰立在镜前,瞧着镜中的恬淡女子,一时间忘了那便是自己。“陌辰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是四殿下晟德。陌辰从镜中看他,“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也不知道事先通报。”晟德意外陌辰的言辞。“瑞钰,传我得令,给看门的那两个下人各打二十板,罚禁闭一个月。让郦总管教教他们什么是恪尽职守。”“是,郡主。”瑞钰得令。“病好了,连性子也变了。”晟德从上到下打量着陌辰。“你也看到了最近府里忙着呢。恕陌辰没闲工夫招呼你。”“你个小妮子,居然敢赶我走。”“请四殿下注意言语,陌辰是北域王朝的郡主,论地位并不低于四殿下。”“那荀妃你也不在乎了。”“荀妃?陌辰病愈之后许多旧事都不太记得了。对于四殿下再三提起的那个荀妃,陌辰实在是没了映像。荀妃的事还得烦劳四殿下告诉我。”“跟我装?陌辰,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帮了荀妃。另外,那件事你若是忘了……”“哪件事?还请四殿下明示。”“好,我不妨再提醒你一次。你敢试试把碧馨秾藏起来,我会让你从骨到心地明白什么是悔之晚矣。”“碧馨秾,澜国的毒么?”“记住,将碧馨秾放入白熙的茶水中。否则,荀妃还有这郡主府上上下下的人……你若是再自尽,我会让他们给你陪葬。”“你们是如此迫不及待地处掉白熙么?”“一个小丫头不要管那么多。尽好本分就是了。”“是因为四殿下恼白熙没有成功实施你们的计划吧。”晟德脸色立变,“你……管好你自己,否则……”“那个什么荀妃和我府中的下人。”晟德顿感寒意:这陌辰神秘莫测,像换了个人。“我会派丫头给你陪嫁,白熙的一举一动你都通过她们向我汇报。”陌辰嘲弄的眼神逼得盛德只想尽快离开。昏鸦尽,夕阳斜。“郡主,皇上宣您进宫。”内廷侍臣到。“是么?那走吧。”陌辰说着就随侍臣入了车。“辰儿,快过来,让朕瞧瞧,”皇帝爱怜地拉过陌辰,“哟,我们的辰儿都瘦了。是不是下人丫头们不好,告诉朕,朕治他们的罪。”“没有。”陌辰掩饰着内心的不屑,中毒都快没命了时也不见你来探望。此时故作关怀……“辰儿,都是朕忙,大大小小的国事皆必须亲历亲为。”“父皇辛苦。儿臣希望能尽绵薄之力为父皇分忧。”一旁的四殿下不失时机地表忠心。“四哥真是深明大义。”陌辰赞道。“可惜有的事不是任何人都能做成了。”皇帝惋惜地说。“有用得到儿臣的地方,儿臣自当不遗余力肝脑涂地。”陌辰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出拙劣的闹剧,玩儿这些个小把戏,真当陌辰郡主是傻瓜?“父皇,四哥果然是精忠报国的人才。不如父皇救让四哥去镇守边疆,一则让四哥才尽其用,二来外人守边疆总让人不那么放心。”“此事……”皇帝自然舍不得让儿子去边疆曝晒淋雨。“辰儿是怕边疆将军和异国领主勾结。您知道云尺国……虽然是不敬,但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正是北域皇帝买通了云尺国将军,才能灭了云尺国。皇帝陷入沉思。四殿下从没想过真会被派去边疆,但见了皇帝的神态……“四哥去边疆历练历练也好过在画京城的是是非非中浪费满腹将才。”陌辰说,如果他留在画京,也许会引起夺嫡之战,有损国力。皇帝不傻,自然听的明白。“父皇,您认为呢?”“也好,辰儿这两年还真真长了见识。”“谢谢父皇夸奖。我想四哥也是极其愿意为保卫我北域疆土献出力量的。”“儿臣愿意。”虽是万分不愿,晟德也只能表示万分愿意。“好,朕明日就在朝堂上封晟德为将军。既然你四哥都愿意去边疆,那辰儿你呢,可愿意为朕分忧?”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辰儿哪敢推辞。”是不敢推辞而不是自愿。“那个白熙的事……怎么做,晟德已经告诉你了吧。”“是。”“白熙始终是朕的心头大患啊。”“辰儿知道。”“那……朕果然没有白疼你。”“不过辰儿还有一事。”“说吧。能答应的朕都答应。”“四哥去边疆自然不方便携带太多家眷。荀妃善解人意最投辰儿脾性,不如让她留下来陪辰儿解解闷,在将军府也有个照应。”“也好。准奏。”“时候也不早了,辰儿就先退下了。”第二卷·第五章目之所即是铺天盖地的红。陌辰像个即将登台献舞的人偶娃娃,不知多少人怀着各异的心情等着瞧。喜辇震震荡荡,陌辰的心也随着忐忐忑忑。道不明是窃喜还是怨愁。温润的手握着陌辰冰凉的指。是他了。竟然又一次被他牵着。可惜眼前不似从前。萧盏因他而死,他却可以温润地牵着另一个女子谢地拜天。想着自己该是气极的,为何不抽出手,趁他没有防备直插要害,报了这仇。下手,下手……默默催促自己,手却似被傀儡线束缚着,失了控制。终究还是贪念他的温润,似如饥似渴地允吸罂粟。恍恍惚惚地行完了礼。丫鬟们簇拥着陌辰入了新房。孤伶伶地坐在柔软的床上,远处隐约传来杯碟交错声。陌辰自己扔了盖头。院子里没有人。陌辰突然想到拓国,迷惘时呆在屋顶,一整夜一整夜地,也不知倦。谭夫人的媚里藏箭,理亏又扮可怜的样儿——竟然也叫人怀念。碧喜丫头的一惊一乍。萧玉的左右为难。陈总管的唯唯诺诺。如果能让我回去,我们都忘记前嫌,好么?我们都守在拓国,哪儿也不去,吵架,暗斗,夺权,就这样一直一直争下去……闭上眼睛,仿佛自己已回到了郡主府,碧喜就要慌慌张张地端来菜肴,说“郡主,你都一天没进食了。饿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睁眼看到的却还是将军府的台阁深墙。再也会不去了吗?我能够由着萧玉指责任性,忍着谭夫人的做作,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郡主,郡主,”瑞钰的声音。“什么?”我还是陌辰,不是萧盏——再也会不去了。“您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夜里风凉……”瑞钰竟渐渐哽咽说不下去。“怎么了?”陌辰笑着问。“郡主您早些休息吧……”瑞钰强压下委屈。“嗯,也好,忙了一天,我也累了。”瑞钰不敢相信地看看陌辰。“陌辰……”有人唤,是荀妃。“荀……”陌辰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个女子。“瑞钰你先下去吧。郡主就有我陪着。”“谢谢表小姐,不,荀妃娘娘。”“还是叫我表小姐吧。这里没有荀妃娘娘。”荀妃看上去有难言之苦。“表姐……”陌辰尝试着喊。“怎么,两年不见就生疏了。不叫倩姐姐了?”“倩姐姐。”陌辰怯生生地叫道。“陌辰,”荀倩低头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似地说,“其实姐姐什么都知道。”“你知道什么?”“晟德以我作威胁逼你陷害白将军。”“你不是都在这儿了吗?他怎么逼我?”“你知道他给我下了毒。陌辰,当我还是你的倩姐姐就不要瞒我。”“是,我知道。”“陌辰,我在想,如果那天你真的……我也不活了。都是我害的。所以你也不要怨白将军。如果不是我……那年的元宵节之后,你呀,心神不宁,恍恍惚惚的,不是为了白熙又是为了谁?你的画,你的诗,你的表情,哪一个没有出卖你?本来你们可以幸福的,如果不是我……不过陌辰你放心,我在四殿下府也有心腹的人儿,要取到解药,应该不会难。我相信过不了多久白熙也会明白的。”“倩姐姐,陌辰喜欢白熙,有多久……”“怎么,刚才不还故作不在乎吗?唉,你这丫头……”荀倩取笑道,“想来也有三年了。”三年,这个女子单单念了他三年,然后可以为他而死。“倩姐姐,谢谢你。陌辰乏了,就不陪你了。”荀倩理解地一笑,“好,我也该歇息了。”一连十天,陌辰都没见到白熙。瑞钰常常一脸委屈,说着说着眼眶缓缓浸出水来。陌辰却是波澜不惊,捧书靠在窗前,一天又一天。“郡主为了他这样,他竟也不来看看。郡主忍得我可看不下去,我必须找他评评理。那个拓国夷女有什么好……”“住口,”荀倩打断道,“什么拓国夷女?这种话可不能胡说。”“白……白将军他拒婚冷落郡主,不都是因为那个拓国郡主吗?这事儿满朝都传遍了……”瑞钰渐渐有些底气不足。“不许再说这些谣言。不管是真是假,要是让陌辰知道……况且亡者已矣。你还是多陪陪郡主。难道你找了白将军评理他就会接受陌辰?毕竟隔着……你知道……四殿下。这事也不能太怨白将军。”“表小姐……我只是觉得咱们郡主……真苦……可是她还是不抱怨……什么苦都自己……自己……”瑞钰带了明显的哭腔。瑞钰回了园子,白衣俊逸的背影,呀,那不是白熙吗?!(未完待续)
坐在床边陪了萧盏三天三夜,也是这样,舀起一勺粥,吹凉,哄她喝下。那些如昙花般美好而又遥远的记忆……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也许没了萧盏,萧玉会更开心,再没有人抢他的王位。“盏儿,哥哥会疼你一辈子。”“谁敢欺负我们盏儿,哥哥绝饶不了她。”“盏儿为什么绷着脸,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做主。”“……”“盏儿,相信我好吗?”为什么又突然想到他。“请相信我。”“相信我。”“信我……”“我不相信你。”萧盏慌乱地说,碰掉了瑞钰端着的碗。“郡主。”瑞钰用力掐萧盏的手。手背传来痛感。萧盏眼前模糊的影像清晰起来,瑞钰写满关切的脸。“瑞钰……我刚才……”“郡主没事儿就好。”两行清泪滑落。“郡主怎么哭了?”萧盏努力想笑,可泪却似初春融雪化成的溪水,流呀流,怎么也止不住。“都是瑞钰不好。郡主,是不是慧仁米粥不合您的胃口,我这就着他们去换。”像房檐滴滴答答滚落的雨链,泪从腮边降到藕色绸衣上,染出一片深深浅浅。“是不是屋里空气太闷了,瑞钰这就开窗去。”瑞钰说着走向窗边。“瑞钰……”萧盏叫住了瑞钰。“郡主……”“不用了,我想自己呆一会儿。这碎镜子碎碗就先搁这儿吧。想你近来为了照顾我也没怎么休息,你先退下歇会儿吧。有事我自然会叫你,”萧盏顿了顿又补充道,“瑞钰,谢谢你。”“郡主不用对瑞钰言谢,伺候好郡主是瑞钰的本分。”瑞钰很是受宠若惊。瑞钰一出房门,萧盏即起身。萧盏蹑手蹑脚地挪步到门畔,屏息倾听。院子里有两个打扫的丫头。树上,屋顶,墙外皆没有暗藏的高手。萧盏更是放心不下:白熙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儿?萧盏拾起镜子碎片,不过普通的铜镜。手指微微用力,白皙的指尖被碎片锐角扎出血红。仔细嗅嗅,没有毒。再一看,镜中映着的还是那个秀丽的北域女子。巫蛊之术,绝对是巫蛊之术。白熙,上次用毒被我识破了,这次就改用巫蛊之术。淌在地上的慧仁米粥没有毒。那毒一定是下在昏迷时喂给我的药里。想要错乱我的神经,混淆我的心智。白熙,既然我没能死,那就不妨跟你斗斗。免得你欺萧盏是个为情所困的浅薄女子。第二卷·第三章萧盏打开抽屉,镂空墨玉芙蓉佩,翡翠双面蝴蝶钗,鎏金点翠花篮耳坠,凤舞镯,件件精美绝伦,价值连城。不是新的,那这些珠宝首饰的主人是谁?抽屉尽头簪花银步摇压着张素笺。流水无心亦无情。“流水无心亦无情。”萧盏读道。字迹若扶风弱柳笔触稍有缭乱,笺面略有凹凸似曾被泪沾湿,一看便知是一女子在伤心绝望中所写。不过又是个痴心错付的可怜人。萧盏将素笺原封不动地放回抽屉中。梳妆台右侧是个红木铜环的立柜。柜子上层堆着字画笔砚,下层是衣裳锦缎。萧盏取出一卷未装俵的画。正要展开。一双臂膀环过肩。“陌辰。”暖暖的气息萦绕在耳边。居然可以如此无声无息地步入房间而不为人知,此人的轻功登峰造极。他认错人了。萧盏手中还拿着画,不敢轻举妄动。“陌辰,跟我走好不好?”竟有些恳求的意味。萧盏不作声。“陌辰,陌辰,陌辰……”低语喃喃,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刻入心底。萧盏飞快地思考着如何出手才能在三招之内将此人制服。刹那间,萧盏并指成剑直插那个人的咽喉,那个人一惊,却在一瞬间捏住了萧盏的手。大病初愈,力道竟是如此不济。萧盏暗自认输。“你是如此讨厌我么?”那个人握住萧盏肩,一把将萧盏的脸翻转到面前。糟了。剑眉星目,亦幻亦邪的目光笼在萧盏目瞪口僵的脸上。“陌辰,你到底在留恋什么?”陌辰?是在叫我吗?这个人疯了,或者,仍是白熙布下的局。一想到此,萧盏即刻恢复坦然。“陌辰,我们去塞外。我会让你幸福的,相信我。”相信我,又是相信我。真是好笑。萧盏情不自禁地大笑,笑得歇斯底里。手中的画掉在了地上。卷起的画滑开。萧盏蹲下去想要捡起画——那个人也伸出手——七月流火,落英缤纷。白衣公子立在船头。清峻的面容,带着三分傲骨,七分霸气。“我总算是明白了。”那个人说,像避开毒物似的向后退了两步。说不出他是在冷笑,苦笑还是自嘲。“怎么会……”萧盏也呆了。“我以前怎么没想到。陌辰,你就要嫁给他了——大将军,你的意中人。可笑的是我居然还想带你走。我该祝福你,可是——”那个人的语气中突然有了些阴鸷,“我做不到。白熙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萧盏寒了脸色,怒道,“他能给我的,你也能给?如果我说我要的就是白熙的心呢,这你也能给?”“你……”那个人诧异地盯着萧盏。“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你觉得我要的是什么?金银珠宝?首饰地契?”萧盏字字带刺。“陌辰……”像溺水的人狠狠地抓着荡边的苇草。他真是白熙派来?为什么他的言语神情看起来那么地促使我去相信?“是啊,我就要如愿以偿的嫁给白熙了。”萧盏做作的遗憾地说。“陌辰,我后悔之前没有强行带你走。但是我不会认输,只要你一天没有嫁给白熙,我就不会放弃。你是我的。”“啪”那个人如冠玉的脸上显现出五只手指印。萧盏冷冷地清晰地说,“你听清楚:我不是玩物,不属于任何人。”那个人的嘴角勾起奇异的笑。萧盏抓起画——画中白熙温文尔雅——看也不看,直接撕成碎片。那个人看上去很是困惑。“少在我面前再演那些神情款款令人作呕的戏。”萧盏硬声说。那个人恢复了镇定自若,“陌辰,你是我的。只是我的。”萧盏也不再理睬那个人,径自将柜子里的字画一卷卷,一轴轴悉数拿出,堆在紫檀雕竹节纹长条案上。那个人略作犹豫,终于无奈地离开。第二卷·第四章薄草靡靡,浅水澹澹,斜柳依依,雾云蒙蒙,异样的气韵,同样素衣无暇的白熙。韵雅细致的画,浓郁缱绻的情。“盼透了深墙,念枯了秋水,盈得满心泪。”怎样隐忍的女子。萧盏禁不住轻叹一声。也不顾自己仍裹在柔软绵薄的晨衣中,萧盏赤足踩在屋顶青瓦上,像夜行的猫,顷刻间不见了踪迹。极浅极浅的粉色的影子飘过画京城高高低低的楼宇亭阁,止在冽蘅山深处的凛潭畔。记得初至画京城时就听过宫人们谈起凛潭,凛潭的水至寒至澈,是传说中北域王朝的贤人宋邴的清修之地。凛潭蒙在一片缥缈空灵的薄暮下,寒气袭人。萧盏毫不犹豫地跳入潭心。水面被刺开,波纹旋旋散开,似美人的倾城一笑,以甜甜的酒窝为起点蔓延蔓延。镜样澄澈平静的潭面再不见她的动静,他有些暗暗担心,却又顾忌着不肯轻易暴露自己。莲藕般的手挑破潭面的宁静,再一看,她已坐到半伸出水面的石上。单薄的晨衣紧贴着她的身躯,乌发搭在背后。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凉的气息,孑然若遗落人间的仙子。低头。水中映着的女子清瘦温婉,靡颜腻理,手如柔荑。萧盏竖起左手食指放在唇边,咬破。血珠滴入泛着寒气刀锋般的潭中。萧盏闭目调息,借助寒气一道道地运过筋脉。没有中毒的迹象。水中还是那个清瘦温婉的女子。萧盏的眼中仿佛盛着凛潭的水,迷蒙邈远,看不清情绪。依稀忆起北域王朝有个名为陌辰的郡主。难道……冥冥中的阴差阳错。萧盏释然,既然重生,便不能再为了什么人而践踏生命。我会好好地活。无论是萧盏,还是陌辰。拓国郡主萧盏已经为了白熙自尽了,我是陌辰。陌辰踏石跳回岸边。“你是谁?”他忍不住现身,出现在她面前。她笑,怎么又是你?“你不是陌辰。”他说。她还是笑,不承认亦不否定。“陌辰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轻功?”他似在说给他自己听。“你又凭什么以为了解陌辰?”她反问。他沉默。“我叫落翎。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许忘记。”他说,嘴角挂着奇异的笑。“好的,我暂时记下了。可是我不保证是否有一天会忘记。你凭什么要我一直记着你。”她说。好,他心里说,果然不是陌辰,陌辰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一把拉过她,伸手碰她的脸。她反手就要给他一巴掌。他捉住她的手。她怒视。你有着和陌辰一样的容颜,但是你不是陌辰。他放开了她。风过,竹林沙沙。她突然觉得冷了。落翎脱下外衣披到陌辰肩上。“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声落,已不见了他的身影。回到郡主府。陌辰还没来得及换下湿漉漉的衣裳,就听到瑞钰尖声道,“郡主,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不及陌辰回答,瑞钰急急地从柜子里取出干净衣裳帮着陌辰换上。“瑞钰,你可认识一个叫落翎的人?”“不认识,瑞钰不认识。”瑞钰决绝地否定,眼神有些慌乱。“那毒的药性也真厉害,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陌辰幽幽地说。“不太记得了。”瑞钰呢呢重复。宫娥侍臣们忙忙碌碌张灯结彩挂红缀彩,粉饰幸福。陌辰看得痴了,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身在落草斋。“郡主,宫里送来了您的喜服。您要不要试试。”瑞钰问,温柔含笑。若是碧喜丫头一定是兴冲冲地跑来,嚷嚷,“郡主,郡主,你看喜服,真是漂亮,你快试试看。”“郡主笑什么呢?还得再过十天。”瑞钰显然误会了。“十天……”是呀,再过十天她就要嫁给白熙,突然得让人觉得不真切。虽仿佛注定的事,但真正发生了,却又不敢相信。陌辰不知内心是喜是恨。为什么恨不起来?白熙,白熙,似乎熟悉,又遥远陌生。“我以前很爱他么?”陌辰淡淡地问。“您连这也不记得了?”瑞钰小心翼翼地说。“好像记得,又好像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瑞钰会意一笑,“郡主是在紧张呢。”“我服下的毒是幻生吧。”“是。”“很厉害的毒呢。”“郡主吉人天佑。听说中了幻生能幸存的人屈指可数。忘记了的前事郡主也许会很快就记起来的。”“也好。还得劳你说给我听。”浅红色的嫁衣,外披大红薄纱,束玉带,云袖飘飘,长裾摇摇。陌辰立在镜前,瞧着镜中的恬淡女子,一时间忘了那便是自己。“陌辰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是四殿下晟德。陌辰从镜中看他,“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也不知道事先通报。”晟德意外陌辰的言辞。“瑞钰,传我得令,给看门的那两个下人各打二十板,罚禁闭一个月。让郦总管教教他们什么是恪尽职守。”“是,郡主。”瑞钰得令。“病好了,连性子也变了。”晟德从上到下打量着陌辰。“你也看到了最近府里忙着呢。恕陌辰没闲工夫招呼你。”“你个小妮子,居然敢赶我走。”“请四殿下注意言语,陌辰是北域王朝的郡主,论地位并不低于四殿下。”“那荀妃你也不在乎了。”“荀妃?陌辰病愈之后许多旧事都不太记得了。对于四殿下再三提起的那个荀妃,陌辰实在是没了映像。荀妃的事还得烦劳四殿下告诉我。”“跟我装?陌辰,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帮了荀妃。另外,那件事你若是忘了……”“哪件事?还请四殿下明示。”“好,我不妨再提醒你一次。你敢试试把碧馨秾藏起来,我会让你从骨到心地明白什么是悔之晚矣。”“碧馨秾,澜国的毒么?”“记住,将碧馨秾放入白熙的茶水中。否则,荀妃还有这郡主府上上下下的人……你若是再自尽,我会让他们给你陪葬。”“你们是如此迫不及待地处掉白熙么?”“一个小丫头不要管那么多。尽好本分就是了。”“是因为四殿下恼白熙没有成功实施你们的计划吧。”晟德脸色立变,“你……管好你自己,否则……”“那个什么荀妃和我府中的下人。”晟德顿感寒意:这陌辰神秘莫测,像换了个人。“我会派丫头给你陪嫁,白熙的一举一动你都通过她们向我汇报。”陌辰嘲弄的眼神逼得盛德只想尽快离开。昏鸦尽,夕阳斜。“郡主,皇上宣您进宫。”内廷侍臣到。“是么?那走吧。”陌辰说着就随侍臣入了车。“辰儿,快过来,让朕瞧瞧,”皇帝爱怜地拉过陌辰,“哟,我们的辰儿都瘦了。是不是下人丫头们不好,告诉朕,朕治他们的罪。”“没有。”陌辰掩饰着内心的不屑,中毒都快没命了时也不见你来探望。此时故作关怀……“辰儿,都是朕忙,大大小小的国事皆必须亲历亲为。”“父皇辛苦。儿臣希望能尽绵薄之力为父皇分忧。”一旁的四殿下不失时机地表忠心。“四哥真是深明大义。”陌辰赞道。“可惜有的事不是任何人都能做成了。”皇帝惋惜地说。“有用得到儿臣的地方,儿臣自当不遗余力肝脑涂地。”陌辰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出拙劣的闹剧,玩儿这些个小把戏,真当陌辰郡主是傻瓜?“父皇,四哥果然是精忠报国的人才。不如父皇救让四哥去镇守边疆,一则让四哥才尽其用,二来外人守边疆总让人不那么放心。”“此事……”皇帝自然舍不得让儿子去边疆曝晒淋雨。“辰儿是怕边疆将军和异国领主勾结。您知道云尺国……虽然是不敬,但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正是北域皇帝买通了云尺国将军,才能灭了云尺国。皇帝陷入沉思。四殿下从没想过真会被派去边疆,但见了皇帝的神态……“四哥去边疆历练历练也好过在画京城的是是非非中浪费满腹将才。”陌辰说,如果他留在画京,也许会引起夺嫡之战,有损国力。皇帝不傻,自然听的明白。“父皇,您认为呢?”“也好,辰儿这两年还真真长了见识。”“谢谢父皇夸奖。我想四哥也是极其愿意为保卫我北域疆土献出力量的。”“儿臣愿意。”虽是万分不愿,晟德也只能表示万分愿意。“好,朕明日就在朝堂上封晟德为将军。既然你四哥都愿意去边疆,那辰儿你呢,可愿意为朕分忧?”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辰儿哪敢推辞。”是不敢推辞而不是自愿。“那个白熙的事……怎么做,晟德已经告诉你了吧。”“是。”“白熙始终是朕的心头大患啊。”“辰儿知道。”“那……朕果然没有白疼你。”“不过辰儿还有一事。”“说吧。能答应的朕都答应。”“四哥去边疆自然不方便携带太多家眷。荀妃善解人意最投辰儿脾性,不如让她留下来陪辰儿解解闷,在将军府也有个照应。”“也好。准奏。”“时候也不早了,辰儿就先退下了。”第二卷·第五章目之所即是铺天盖地的红。陌辰像个即将登台献舞的人偶娃娃,不知多少人怀着各异的心情等着瞧。喜辇震震荡荡,陌辰的心也随着忐忐忑忑。道不明是窃喜还是怨愁。温润的手握着陌辰冰凉的指。是他了。竟然又一次被他牵着。可惜眼前不似从前。萧盏因他而死,他却可以温润地牵着另一个女子谢地拜天。想着自己该是气极的,为何不抽出手,趁他没有防备直插要害,报了这仇。下手,下手……默默催促自己,手却似被傀儡线束缚着,失了控制。终究还是贪念他的温润,似如饥似渴地允吸罂粟。恍恍惚惚地行完了礼。丫鬟们簇拥着陌辰入了新房。孤伶伶地坐在柔软的床上,远处隐约传来杯碟交错声。陌辰自己扔了盖头。院子里没有人。陌辰突然想到拓国,迷惘时呆在屋顶,一整夜一整夜地,也不知倦。谭夫人的媚里藏箭,理亏又扮可怜的样儿——竟然也叫人怀念。碧喜丫头的一惊一乍。萧玉的左右为难。陈总管的唯唯诺诺。如果能让我回去,我们都忘记前嫌,好么?我们都守在拓国,哪儿也不去,吵架,暗斗,夺权,就这样一直一直争下去……闭上眼睛,仿佛自己已回到了郡主府,碧喜就要慌慌张张地端来菜肴,说“郡主,你都一天没进食了。饿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睁眼看到的却还是将军府的台阁深墙。再也会不去了吗?我能够由着萧玉指责任性,忍着谭夫人的做作,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郡主,郡主,”瑞钰的声音。“什么?”我还是陌辰,不是萧盏——再也会不去了。“您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夜里风凉……”瑞钰竟渐渐哽咽说不下去。“怎么了?”陌辰笑着问。“郡主您早些休息吧……”瑞钰强压下委屈。“嗯,也好,忙了一天,我也累了。”瑞钰不敢相信地看看陌辰。“陌辰……”有人唤,是荀妃。“荀……”陌辰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个女子。“瑞钰你先下去吧。郡主就有我陪着。”“谢谢表小姐,不,荀妃娘娘。”“还是叫我表小姐吧。这里没有荀妃娘娘。”荀妃看上去有难言之苦。“表姐……”陌辰尝试着喊。“怎么,两年不见就生疏了。不叫倩姐姐了?”“倩姐姐。”陌辰怯生生地叫道。“陌辰,”荀倩低头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似地说,“其实姐姐什么都知道。”“你知道什么?”“晟德以我作威胁逼你陷害白将军。”“你不是都在这儿了吗?他怎么逼我?”“你知道他给我下了毒。陌辰,当我还是你的倩姐姐就不要瞒我。”“是,我知道。”“陌辰,我在想,如果那天你真的……我也不活了。都是我害的。所以你也不要怨白将军。如果不是我……那年的元宵节之后,你呀,心神不宁,恍恍惚惚的,不是为了白熙又是为了谁?你的画,你的诗,你的表情,哪一个没有出卖你?本来你们可以幸福的,如果不是我……不过陌辰你放心,我在四殿下府也有心腹的人儿,要取到解药,应该不会难。我相信过不了多久白熙也会明白的。”“倩姐姐,陌辰喜欢白熙,有多久……”“怎么,刚才不还故作不在乎吗?唉,你这丫头……”荀倩取笑道,“想来也有三年了。”三年,这个女子单单念了他三年,然后可以为他而死。“倩姐姐,谢谢你。陌辰乏了,就不陪你了。”荀倩理解地一笑,“好,我也该歇息了。”一连十天,陌辰都没见到白熙。瑞钰常常一脸委屈,说着说着眼眶缓缓浸出水来。陌辰却是波澜不惊,捧书靠在窗前,一天又一天。“郡主为了他这样,他竟也不来看看。郡主忍得我可看不下去,我必须找他评评理。那个拓国夷女有什么好……”“住口,”荀倩打断道,“什么拓国夷女?这种话可不能胡说。”“白……白将军他拒婚冷落郡主,不都是因为那个拓国郡主吗?这事儿满朝都传遍了……”瑞钰渐渐有些底气不足。“不许再说这些谣言。不管是真是假,要是让陌辰知道……况且亡者已矣。你还是多陪陪郡主。难道你找了白将军评理他就会接受陌辰?毕竟隔着……你知道……四殿下。这事也不能太怨白将军。”“表小姐……我只是觉得咱们郡主……真苦……可是她还是不抱怨……什么苦都自己……自己……”瑞钰带了明显的哭腔。瑞钰回了园子,白衣俊逸的背影,呀,那不是白熙吗?!(未完待续)